唯一讓成禎帝心中犯嘀咕的只有一個黎至清,此人面上的擔憂驚恐不似作偽,憂懼程度比身為穆謙親兄長的穆誠還高,成禎帝本就對黎至清與郁弘毅的關(guān)系有所懷疑,此刻更對黎至清不放心了。還在空地上發(fā)狂的大宛良馬成了眾矢之的,因著礙于成禎帝的命令,眾人不敢拿兵器,只得合圍而上,欲以人力鉗制它。沒想到此舉激怒了那馬,更加的發(fā)起狂來,前蹄躍起踢飛了數(shù)名禁軍后,沖著大殿方向疾馳而去。黎至清位居末席,離著門口本就近,自打穆謙出了大殿,他一門心思都在穆謙身上,目光吝嗇到不肯分給殿內(nèi)分毫。突然,背后被人猛地一推,黎至清直接沖著殿門栽去,而此刻大宛良馬正沖著大殿奔來。黎至清重重地摔在地上,眼見著那匹大宛良馬奔著自己而來,心道我命休矣,此刻他只想再看穆謙一眼,奈何被這大宛良馬擋住了視線,黎至清突然難過起來,看不到最后一眼了……千鈞一發(fā)之際,三支羽箭正中馬頭,大宛良馬在沖進大殿的前一刻中箭倒地,黎至清的視線越過那馬,正對上仍保持射箭狀態(tài)的穆謙,后者臉上面無血色,比方才在馬背上時臉色更差,顯然被嚇得不輕。兩人相視一眼,穆謙臉上才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,眼見著穆謙笑了,黎至清也忍不住嘴角上揚。成禎帝卻不高興了,等了幾十年的大宛良馬就這么死了,死在了自己極為看重的兒子手里,還是為著一個無關(guān)緊要的外人,登時臉色就不好看了,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!一場宴飲不歡而散。回了暖閣的成禎帝極為不悅,容成業(yè)在旁陪著,連大氣都不敢出。方才穆謙看向黎至清的神情狠狠刺痛了成禎帝的眼,那樣擔憂的眼神,絕對不是普通同僚間該有的,這兩個人之間絕對有什么!加上穆謙兩次拒婚,再聯(lián)想到兩人住在同一個府邸中,黎至清搬出晉王府后,穆謙又湊了上去,成禎帝眼神一點一點冷了下去?!氨菹?,安武堂的事太過蹊蹺了,晉王殿下那一箭射到殿內(nèi)都已經(jīng)無力了,顯然他的目標就是那朵花。再加上當時情況緊急,若是他不出手,左司諫怕是要命喪當場,您就看在他救人心切的份上,別生氣了吧。”容成業(yè)看不得成禎帝冷臉生氣,怕他氣大傷身,忍不住勸了起來。成禎帝倒是真偏疼容成業(yè),見他舉手投足都小心翼翼,知道他也被嚇得不輕,緩了緩臉色道:“安武堂兩匹馬失控這樁事交給你去查,能辦妥么?”“當然,臣在大理寺就是干這個的,您放心!”容成業(yè)不怕接差事,就怕成禎帝自己生悶氣。成禎帝點了點頭,“那就交給你去辦,只一條,不許起卦,說了你多少回了,怎么就是不聽話呢!”容成業(yè)見狀,知道成禎帝不生氣,撓了撓頭笑道:“聽話,別人的話不聽,舅舅的話還是要聽的?!薄皽喰∽?!”成禎帝笑罵一句,擺擺手讓他自己忙去,還沒等容成業(yè)退出暖閣,成禎帝略一沉吟,又把人喊住,“你去趟東府,把肖瑜喊來?!钡?45章 除夕兩日后便是除夕,宮內(nèi)大小宮宴,成禎帝均已身體不適為由,不再出面,連除夕的闔宮宴飲也只是草草露了一面,就把場面交給穆誠主持。賜給親貴的賞賜,今年依舊循了舊例,穆誠和容成業(yè)是獨一份的,穆詣次之,而給穆謙的,與其他在京的親王并無二致,一點也瞧不出新得臉王爺?shù)膬?yōu)待。安武堂的事不肖一日便傳得滿朝皆知,再加上后續(xù)成禎帝對穆謙表現(xiàn)得不咸不淡,東西兩府把此事當作樂子,皆幸災樂禍的覺得剛得了陛下青眼的晉王殿下,怕是要因著一匹大宛良馬,失了圣心。而禁軍,特別是跟著穆謙從北境回來的幾個營,紛紛替穆謙打抱不平,皆言晉王殿下視部下如手足,在戰(zhàn)場上連一個普通士兵都不會放棄,更別說是跟他肝膽相照的先生了。但是禁軍打抱不平的話,在這權(quán)貴云集且視人命為草芥的京畿,并沒有多少說服力,在京畿權(quán)貴眼中,一個出身登州小門小戶的左司諫,哪里比得上貢品大宛良馬重要,哪里比得上圣心重要,都覺得穆謙糊涂,剛剛因著戰(zhàn)功得了寵,一下子就從云端跌入塵埃。作為當事人的穆謙才不管旁人怎么想,要是讓他親眼看著黎至清出事,那還不如要了他的命。此刻,他剛從除夕闔宮宴飲上偷跑出來,既然成禎帝不在,他就沒必要再做表面功夫,那些苦口婆心讓他去找成禎帝認錯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冷嘲熱諷,穆謙懶得再聽,直接打馬回了府邸,畢竟家中還有人在等他一起守歲。剛進主院,便聽到一陣洗腦之聲。穆謙往殿內(nèi)瞧了一眼,一桌子酒菜擺得整整齊齊,另一邊案上,黎至清正執(zhí)筆伏案,而旁邊正初和銀粟正在鬧著要黎至清寫福字?!跋壬刹荒芷?,你剛剛給銀粟寫了三個,那我得再要兩個!”正初說著,笑嘻嘻地把一張大紅紙鋪在了案上。黎至清還沒說什么,銀粟卻不肯了,“我那是要給仲城大哥還有玉絮的,你又是替誰討得?我家先生病還沒好,不能累著!”仲城已然成家,穆謙每年都早早放他回去與家人團聚,而往年寒英、玉絮、銀粟、正初這些沒成家的,都是在王府跟穆謙一起過年的,今年寒英外放,玉絮尚未回京,就只剩下銀粟和正初兩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