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青嶼的指節(jié)在方向盤上敲出某種密碼般的節(jié)奏。“離除夕還有兩個星期，這個單的工期是幾天？”他調低車載音響音量，“可以等到你忙完了再一起去?！?br/>
    車載空調出風口發(fā)出細微的嗡鳴，喬棲枝的指尖在皮質座椅上無意識地劃著分子結構式。后視鏡里陸青嶼的側臉被路燈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幾何面，下頜線繃緊的弧度與他在公司開會時如出一轍。

    “工期是十天?！彼龍蟪鰯?shù)字時習慣性換算成金屬退火周期，“客戶需要我做套祖母綠頭冠，主石有79.5克拉?！?br/>
    信號燈轉綠的瞬間，陸青嶼的指節(jié)在換擋桿上停頓半拍：“南非德比爾斯那批新礦？”

    “不，客戶指定要贊比亞的蝴蝶翅效應?！眴虠u下車窗，夜風卷著梧桐絮撲進車內。她想起那箱今早剛到的原石，在強光下確實能看見祖母綠內部振翅欲飛的磷光。

    顧雪在睡夢中咕噥著翻了個身，數(shù)學試卷從膝頭滑落。喬棲枝俯身去撿，珍珠耳墜的搭扣忽然勾住了小姑娘書包上的星星掛飾。金屬糾纏的細微響動中，她聞見陸青嶼袖口飄來的雪松尾調。

    工作室的激光雕刻機亮著幽藍的光。喬棲枝將設計圖投影在曲面屏上，三維建模的祖母綠分子結構正在緩慢旋轉。她突然推翻第七版草圖，抓起觸控筆在數(shù)位屏上勾勒出全新的解構主義線條。

    “折射率要配合切工調整。”她對著語音備忘錄喃喃自語，“或許該試試阿斯切切割的變體……”

    晨光爬上工作臺時，喬棲枝正在用納米級游標卡尺測量原石裂隙。祖母綠內部的液態(tài)包裹體在顯微鏡下宛如微型宇宙，讓她想起那夜車載空調出風口振動的頻率。

    “喬老師，客戶派人送來了禮服布料樣本?！丙惸扰e著密封袋沖進來，防塵服上沾著金屬粉末，“說是要珠寶與衣料紋理呼應?！?br/>
    喬棲枝用鑷子夾起天鵝絨碎片，織物經緯間閃爍的銀絲令她瞳孔微縮。她突然打開光譜分析儀，將布料與祖母綠的光學參數(shù)導入對比程序。

    “通知精工組準備0.3毫米鉑金絲?！彼哆^草稿紙演算起來，“我們需要復刻這種45度交織結構。”

    等離子切割機的藍焰舔-舐金屬表面時，喬棲枝透過防護鏡看見陸青嶼牽著顧雪站在觀察窗外。小姑娘的校服外套里套著件云朵圖案的毛衣，正踮腳往操作間張望。

    “折射紋匹配度竟然有98.7%！”小吳盯著顯示屏驚呼，“喬老師怎么算出來的？”

    喬棲枝的筆尖停在泊松比計算公式上，忽然想起昨夜陸青嶼撿試卷時，鏡片反光里一閃而過的鉆石切面圖。那個瞬間的靈感如量子糾纏，此刻在鉑金絲編織的網格中顯形。

    主石鑲嵌當天下了今冬第一場雪。喬棲枝戴著恒溫手套將祖母綠放入定制托架，79.5克拉的晶體在射燈下漾開一圈圈光暈?？蛻粢蟮乃涡屋喞凰牧汲刹粚ΨQ設計，此刻正隨著角度變換模擬出蝴蝶振翅的動態(tài)。

    “把電壓再調低0.3伏。”喬棲枝對著對講機調整激光焊接參數(shù)，“記得注意第三象限的應力分布?！?br/>
    當最后一個卡扣嚴絲合縫地嵌入底座，工作室的恒溫系統(tǒng)突然發(fā)出過載警報。喬棲枝撲向控制臺時，透過觀察窗看見陸青嶼正在教顧雪用雪堆砌分子結構模型。

    “枝枝阿姨快看！”顧雪舉著六邊形冰晶跑來，鼻尖也凍得通紅，“這個是金剛石晶胞！”

    小姑娘掌心的雪花在暖氣中迅速消融，喬棲枝卻仿佛看見那些冰晶結構正沿著鉑金網格生長。她抓起熱敏儀沖向成品柜，祖母綠在溫差下果然折射出禮服銀絲的光譜。

    交貨那日，闊太太的私人飛機直接降落在工作室頂樓。喬棲枝看著客戶將頭冠舉過頭頂，祖母綠內部的磷光在機艙燈光下化作無數(shù)振翅的碧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