燈塔的光束掃過海面，礁石間的潮水退得比預期更快。喬棲枝的指尖還殘留著與陸青嶼袖扣相觸時的微麻感，顧雪的小手已經(jīng)拽著她往高處跑。

    “枝枝阿姨小心水母！”小姑娘指著沙灘上突然浮現(xiàn)的藍光，那些被潮水遺落的生物在月光下收縮著傘蓋，像散落的星屑。

    陸青嶼的防水表發(fā)出規(guī)律蜂鳴，潮汐預警的紅光映在他下頜線，將陰影切割成銳利的幾何面。

    回程的越野車碾過沙丘，顧雪抱著裝滿熒光海螺的塑料桶在后座打盹。喬棲枝望著窗外掠過的椰林，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工作室郵箱里多了一封未讀郵件——發(fā)件人署名‘E.勞倫斯’，標題是《1944年航空鋁的再生可能》。

    工作室的超聲波清洗機亮著藍光。喬棲枝戴著放大鏡，鑷子尖撥弄著信封里掉出的其中一個金屬片——邊緣參差的鋁板只有指甲蓋大小，氧化層下隱約可見‘J·K1944’的手刻痕跡。

    “這是二戰(zhàn)期間B-17轟炸機的蒙皮殘片。”郵件正文寫道，“我的祖父是機組投彈手，這是他在荷蘭上空被擊落時攥著的最后一塊機體?！?br/>
    附件的黑白照片上，年輕人站在機翼旁微笑，飛行夾克口袋里露出半截銀色懷表鏈。

    晨霧在玻璃上凝成細流。喬棲枝將鋁片浸入特制溶液，氧化層逐漸剝離后，金屬表面浮現(xiàn)出蜂窩狀彈痕。

    她的刻刀在草圖紙上游走，線條漸漸勾勒出懷表與機翼融合的輪廓——表蓋要保留彈痕的原始肌理，鏈節(jié)則需重現(xiàn)飛行中隊徽章的螺旋槳圖案。

    “喬老師，客戶到了?！丙惸容p聲提醒。門廊陰影里站著穿駝色風衣的老婦人，珍珠項鏈隨著呼吸輕微起伏。她布滿老年斑的手指打開天鵝絨匣子，黃銅懷表躺在襯布里，玻璃表蒙裂成蛛網(wǎng)。

    “約翰最后一次出任務(wù)前……”老人的指甲劃過表殼上的凹痕，“這是高射炮碎片造成的?！北肀P停在11:23，秒針早被震落，但喬棲枝注意到分針末端焊著極小的金屬環(huán)——像是為了懸掛什么東西而改造過。

    工作臺的射燈將鋁片照得通透。喬棲枝用激光測繪儀掃描彈痕時，發(fā)現(xiàn)某些凹陷處藏著微刻字母——是機組人員用匕首刻的名字縮寫。她突然翻轉(zhuǎn)設(shè)計圖，在表蓋內(nèi)側(cè)添了圈隱匿的銘文空間。

    當微型電鉆在鋁片上鑿出第一個航空儀表紋路時，初春的的微風正掀起工作室的窗簾。陸青嶼的來電在柜子上震動，顧雪用熒光海螺排成的星座圖案在月光下泛著幽藍。

    工作室的射燈在鋁片上投下冷冽的光斑，喬棲枝的陶瓷鑷子夾起那枚斷裂的懷表針，金屬表面氧化層剝落后露出底下細密的螺旋紋。

    老婦人留在工作室的天鵝絨匣子還帶著薰衣草香囊的氣味，與電烙鐵加熱松香的味道在空氣中交織。

    “秒針末端這個環(huán)，”喬棲枝用激光筆圈出投影屏上的特寫，“原本是掛什么的？”

    老婦人手指突然顫抖，珍珠項鏈在鎖骨間簌簌作響。她從風衣內(nèi)袋取出微型相框吊墜，黃銅鏈子早已氧化發(fā)黑：“是我們的結(jié)婚照……約翰總說這比敵機識別手冊重要?！?br/>
    相框玻璃裂痕間，年輕飛行員與新娘的輪廓被歲月暈染得模糊。喬棲枝的刻刀在草圖紙上轉(zhuǎn)折，將鋁片邊緣修改成破碎相框的鋸齒狀。

    工作臺抽屜滑開時，特制玻璃柜里排列的修復工具閃過寒光——金剛石磨頭與鎢鋼針在陰影中像手術(shù)器械般森然。

    超聲波清洗機突然發(fā)出提示音，懷表齒輪組在藍光中緩緩旋轉(zhuǎn)。喬棲枝戴上顯微眼鏡，發(fā)現(xiàn)主發(fā)條軸心刻著極小的三葉草——這是戰(zhàn)時機組人員祈求平安的隱秘標記。她突然改變設(shè)計方案，抽出一張半透明硫酸紙覆在航空鋁片上。

    “可以保留原有機械結(jié)構(gòu)嗎？”老婦人指節(jié)叩擊著展示柜玻璃，“約翰總和我開玩笑說這是他的第二顆心臟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