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皇帝即位后,并不像他的哥哥沉迷于自己的喜好,疏于國政。崇禎很勤勞,雖然收效甚微,無論是誰,在這樣的境地之下也是無可奈何,只是他依舊每日早起,看奏折到夜深人靜,用忙碌來麻痹自己,只因他心中有社稷,也不愿承擔(dān)那亡國之君的罪名,不愿成為明朝的罪人。
崇禎覺得這么多年來,作為皇帝他每天兢兢業(yè)業(yè),如履薄冰,可惜朝中無人可用,流賊四起,天災(zāi)不斷,“天下人皆負(fù)朕啊”他常常這么在皇后面前哀嘆?;屎罄斫馑瑓s也總是勸誡他,身為皇帝,就是百姓的天,要團結(jié)內(nèi)外,愛惜百姓,安定人心。
他是個書生氣很重的皇帝,常常感動于皇后的深明大義,可是早年的經(jīng)歷讓他變得多疑、固執(zhí),這些諫言也讓他很難每天面對著那位十全十美的皇后。
夜深了,王承恩立在崇禎的身旁,小聲地提醒到:“陛下,夜已深了,歇吧。”崇禎抬起埋在奏章里沉沉的腦袋,看了看窗外,一片漆黑寂靜,心里想到,這個時辰皇后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歇下了,便不必再去打擾,就向身邊那位年輕的太監(jiān)說:“就去田貴妃宮里休息吧?!?br/>
田貴妃在這宮里也有些年頭了,是個多才多藝的美人,皇帝十分寵愛這位貴妃。田貴妃為人雖不如皇后端莊大氣,卻是個識時務(wù)的女子,沒有什么過分的行為,她覺得既然身為女兒身,就只需要明白如何服侍好夫君而已。皇帝常??渌犜?,懂事,好調(diào)教,給了她很多榮譽賞賜,但她常常會感到枕邊人很陌生,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(rèn)識過他......
坤寧宮內(nèi),皇后還在秉燭夜讀,這本前朝的史書寫的甚好,讓人愛不釋手。貼身服侍皇后的是一個名叫云書的宮女,云書鋪好了床,走到皇后身旁說道:“娘娘,夜已經(jīng)深了,想必今晚陛下不會來了,娘娘也早些歇息吧?!被屎舐勓?,放下手中的史書,頓了頓便說:“也好,早些安歇,明早也有精氣神。”
云書從小便服侍皇后,那時候這位還不是皇后,是周府里的周姑娘,美貌冠絕京城,此時周府家道中落,仆侍很少。自己被人販子轉(zhuǎn)賣至青樓的那一天,遇上了正巧要出門前去佛寺禮佛的周姑娘。
她那時年紀(jì)小,父親酗酒,母親改嫁,為了換酒錢,這個父親便把女兒賣給了人販子。她在街上大哭大鬧,但是周圍的人卻很冷漠,大家都自顧不暇,沒有人愿意家中再添一個負(fù)擔(dān)。
那時還未出閣的周姑娘,看見這一幕,于心不忍,雖然家境清貧,但她還是用自己的私房錢把這個丫頭從人販子手中贖了回來,并告訴那個她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的女孩:“從此以后,周府就是你的家了,以后你就跟我待在一起,把我當(dāng)作你的家人。哦,對了,我最近在讀詩人李清照的詩集,里面有一句‘云中誰寄錦書來’,不如以后就叫你云書吧,換一個名字忘記過去,重新開始?!?br/>
云書很感謝這位周姑娘,覺得自己的姑娘哪哪都好,將來一定要嫁給這個世上最厲害最好的男子。后來,周姑娘變成了信王妃,再后來,王府里的管家告訴云書,要搬家了,搬到北京城,那個皇帝住的地方。
這些年來,無論皇后身邊的侍從換了多少批,云書還是一直在。皇后也總是對著她說:“人不如舊,還是舊的好啊?!?br/>
云書其實很不理解,皇后對于陛下總是去田貴妃、袁貴妃的寢宮中休息這件事,從不著急也不氣惱,可這普天下的女子,不都是以夫為天的嗎?夫君如果不寵愛自己,那不就等于天塌了嗎?
云書幫皇后拿下頭上那些繁重的頭飾,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:“娘娘,自從您上次勸諫陛下以后,陛下最近總不來這坤寧宮,您也不著急?”又接著說道:“從前您的話惹陛下生氣的時候也是有的,只是陛下想明白了就會回來看看您,跟您服個軟,只是這次,都這么久了,會不會......”
皇后看著鏡子中的自己,有些迷惘,上次的話確實是說重了,自己還是著急了些。沉默了一會,便對這位從小就服侍自己的云書笑了笑,說道:“一國的皇后,不似那尋常人家的夫人,這個位置意味著坐在這里的人,不僅僅是皇帝的妻子,還是他的臣子,更是這天下百姓的母親。這頂鳳冠是有責(zé)任的,我既然戴了,就要承擔(dān)這份責(zé)任。”
其實皇后一直都明白,皇帝心里是有她的,或者說,她很自信,在皇帝的心里,除了他逝去的母親,沒有一個女人能比得上她。
這種自信,源于能力和人格。
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,除了那副皮囊外,更多的是她這個人,皮囊只是給了他們一個想要了解彼此的契機而已。兩個人能夠相愛的前提是平等,勢均力敵,能力相當(dāng)才有愛情,若一方一直處于弱勢,就算再喜歡也只是寵罷了。她和皇帝有著一樣的理想和胸懷,這是同等高度的人格,這注定了他們的相愛相知。
皇帝寵貴妃,她是知道的,也曾嫉妒過。嫉妒是人性的弱點,是低等的情緒,可是當(dāng)她真真切切愛上一個人的時候,這種情緒就時常支配著她。等想明白了,她只覺得好笑,不過是寵罷了,再大的寵愛也敵不過這個天下和權(quán)力,沒有人能得到帝王全部得感情,看透了也就不再計較了。
世間男女初遇時總是美好的,只是過程艱辛。日日夜夜相伴一處,幾十年如一日,厭倦是有的,感激是真的,年少時的心動也是真的,那時互相傾訴的話不夾雜一絲隱晦。
皇后躺在這偌大的宮殿里,周遭靜悄悄的,心想:“我們都背負(fù)的太多了,不僅僅是時間改變了我們??墒沁@人世,空蕩蕩的,我也不忍心放下你。”
眼淚沾濕枕墊,是這么多年的委屈、故作堅強、還是想起了年少時的初見,你我站在同一棵槐樹下,都想把紅繩系在最高的地方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