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婦人枯瘦的手指撫過天鵝絨匣子內襯，“約翰總說這鏈子像轟炸機的操縱索……”她突然咳嗽起來，薰衣草香囊從袖口滑落，“你能把它熔進新吊墜里嗎？”

    喬棲枝的刻刀在草圖紙上劃出修改線。她將月光石置于鋁片彈孔上方，石體天然的藍暈恰好覆蓋了金屬最深的凹痕。金剛石鋸片啟動時的蜂鳴驚飛了窗臺上的雨燕，石料在冷卻液噴霧中裂解成兩片不對稱的淚滴狀薄片。

    老婦人湊近觀察，呼吸在顯微鏡鏡片上蒙了層白霧。喬棲枝調整焦距，月光石內部的包裹體在放大六十倍后呈現(xiàn)出螺旋狀結構——像極了懷表機芯發(fā)條的微觀形態(tài)。

    “真奇妙……”老婦人喃喃道，指甲無意識地刮擦著珍珠項鏈的搭扣，“就像飛行時能看到的云?！?br/>
    工作臺抽屜滑出半截，喬棲枝取出二戰(zhàn)時期的航空地圖復刻紙。紙張浸入特制溶液后，經(jīng)緯線逐漸褪色，只留下荷蘭上空交錯的航線網(wǎng)格。她用激光沿著轟炸機中隊的飛行軌跡切割，地圖碎片在紫外膠中硬化成半透明的薄層。

    暴雨漸歇時，工作室彌漫著蜂蠟加熱后的甜膩。喬棲枝將黃銅鏈熔成液態(tài)，倒入鏨刻著螺旋槳紋路的石墨模具。冷卻后的金屬條在軋機上延展成0.3毫米厚的薄帶，表面浮現(xiàn)出與老飛行員夾克紐扣相同的花紋。

    月光石在精磨機上旋轉，喬棲枝的拇指指腹感受著石料棱角的變化。當最后一道砂輪劃過弧面時，寶石內部突然折射出地圖碎片的暗紋——那些交錯的航線在藍灰色石體中如同被凝固的航跡云。

    老婦人從盹睡中驚醒，懷表齒輪組正在超聲波清洗槽里高頻震顫。喬棲枝用鉑金絲穿起三枚微型陶瓷齒輪，將它們懸吊在鋁片背面。每顆齒輪都刻著名字縮寫，轉動時會帶動月光石輕微晃動，發(fā)出類似老式座鐘的咔嗒聲。

    暮色滲進工作室時，喬棲枝正在真空箱里灌注環(huán)氧樹脂。航空地圖碎片在液態(tài)膠體中舒展，逐漸包裹住月光石與鋁片的接合處。老婦人的珍珠項鏈映在樹脂表面，形成一圈朦朧的光暈，像轟炸機艙玻璃上的反光。

    “明天就能固化?！眴虠﹃P上紫外線燈箱，樹脂中的氣泡正緩緩上升，“要看看鏈子的設計嗎？”

    她從素描本里抽出一張硫磺紙，鉛筆線條勾勒出由黃銅鏈改制的蛇骨鏈結構。每個鏈節(jié)都鏨刻著微型螺旋槳，連接處采用懷表發(fā)條盒的棘輪機制，確保吊墜永遠正面朝外。

    老婦人用放大鏡觀察設計圖，突然指著鏈尾的空白處：“這里能加個東西嗎？”她從珍珠項鏈上拽下顆最小的珠子，放在圖紙邊緣，“我們的結婚戒指……戰(zhàn)后被我熔成了珍珠扣?！?br/>
    喬棲枝接過珠子，在強光下發(fā)現(xiàn)珍珠層下藏著鉑金戒圈的殘段。她調整蛇骨鏈圖紙，在搭扣處設計了一個隱藏式卡槽——珍珠嵌入后，戒圈殘段正好形成閉合的莫比烏斯環(huán)。

    午夜的工作室只剩數(shù)控機床運轉的微光。喬棲枝戴著骨傳導耳機，銼刀在月光石邊緣打磨出細密的鋸齒。老婦人在扶手椅上蓋著毛毯沉睡，懷表停擺的滴答聲被機床噪音吞沒。

    當?shù)谝豢|晨光穿透樹脂燈箱時，吊墜正在離心拋光機里旋轉。鋁片彈痕中嵌著的微型陶瓷齒輪開始自主咬合，帶動月光石以每分鐘兩轉的速度微微震顫。

    老婦人驚醒時，喬棲枝正用鹿皮布擦拭成品——蛇骨鏈在她指間流淌，吊墜在空氣中劃出湛藍的尾跡。
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老婦人顫抖的手接過項鏈。懷表機芯懸浮在航空鋁鍛造的破碎相框中，鈦合金螺旋槳由鉑金絲懸掛，每轉動三十秒就會掠過11:23的刻度。

    喬棲枝按下工作臺側面的開關，紫外線燈驟然亮起。月光石內部的航跡云紋路在黑暗中發(fā)光，齒輪組投射出的陰影在鋁片上重組出完整的B-17轟炸機輪廓。

    一小時之后，喬棲枝目送克勞德女士的輪椅消失在梧桐道盡頭，吊墜在她蒼老的頸間泛著幽藍的航跡云紋路。工作室的紫外線燈還亮著，在水泥地上投下轟炸機輪廓的殘影。

    手機在工作臺上突然震動，陌生號碼在屏幕上閃爍。她劃開接聽鍵，聽筒里傳來公式化的男聲：“喬女士，我是霍總的助理。關于量子陶瓷技術的并購案，希望您能抽空——”

    “沒興趣。”喬棲枝直接掛斷，陶瓷戒指在掛機鍵上磕出清脆的響。她轉身收拾工作臺，超聲波清洗機里的藍光將她的影子拉長在墻面上，像某種來自過去的幽靈。